征文:
小米在朝鲜
英语系 施建
小米出生之后爸爸曾经在朝鲜工作了五年,所以小米先后去过五次,但是一岁十个月时第一次去朝鲜的经历是最深刻的,直到现在小米还特别喜欢听妈妈讲起那时的生活。
机场
去朝鲜前爸爸妈妈先带小米去大连玩了几天,再从大连坐火车到沈阳,然后从沈阳坐朝航的飞机飞往平壤的。飞机从外观看还不错,但是里面就像装修陈旧的宾馆,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没有空调,闷热加上气味让人难以忍受。好在空姐送扇子来,做工粗糙的小扇子被一抢而空,一共送了三次,爸爸才总算给小米要到了一把。饮料车来了,没什么好喝的,只有透明无色的可能是矿泉水。飞机飞得很平稳,这一点超出了想象,因为爸爸一直说那种小飞机颠簸得很厉害。沈阳离平壤很近,没一会儿就感觉到飞机下降了,透过小窗只见窗外都是绿色的起伏的小山,山与山之间偶尔会看到一个小湖,景色极佳。幻想着去湖边野餐了,可是爸爸说那儿离我们住的地方很远很远,是不可能去的。
下了飞机感觉空气格外清新,忍不住多吸几口气。停机坪上停着的飞机不多,候机楼近在眼前,衬着远处的群山,整体感觉简单干净亲切。机场的阿姨和小米说话,尽管妈妈曾一再告诉小米要到朝鲜了,小米是中国人,朝鲜是另一个国家,但是小米大概这才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了身处异国,直往妈妈怀里躲,嘴里叫着“妈妈”。不论在哪里,“妈妈”这个词却是相通的,所有人都听得懂,那些阿姨都哈哈大笑,也学着小米叫“妈妈”。小米在沈阳时发烧了,这时候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再加上这些不适应,开始哇哇地哭,一个十几岁的中国小姑娘走过来,蹲下身子给小米的手里还有口袋里塞了好多糖,告诉小米“宝宝吃糖,不哭了哦!”小米不知道是因为拿了糖还是听到了熟悉的语言,睁大眼睛迷惑地看着大姐姐,竟然真的不哭了。
出了机场,来接爸爸的白色吉普已经等在外面了。小米一直宣称喜欢吉普车,但真正坐上吉普,这还是第一次,所以一切烦恼都跑到九霄云外,高兴地上车了。
也因为坐了这么多种车,给小米留下的印象很深,因此小米后来总是说要坐汽车、坐火车还要坐飞机才能去朝鲜找爸爸。
打招呼
每天都有很多陌生人说着小米不懂的语言和小米打招呼并且想要拥抱小米,小米开始总是吓得哇哇大叫。有一次在一个朝鲜人用朝鲜话夹杂英文、中文和手势对小米表示过友好离开之后,小米对妈妈说“小米吓了一跳”。妈妈不解,小米说因为听不懂她说的话。后来妈妈说那些叔叔阿姨都是因为喜欢小米才会和小米说话,小米不能哭也用不着害怕,听不懂微笑就行了,有妈妈在身边不用害怕。因此后来小米看到有人看他总会远远的挥挥手说Hi!走的时候也挥挥手说Byebye!甚至当有人靠近时,小米尽管害怕却还是强撑着作出笑脸,只有当真正的身体接触发生时小米才会大叫着“妈妈抱!妈妈抱!”来向妈妈寻求帮助,也真是难为了他。
超市
在朝鲜由于不能去当地人的市场里买东西,只能到使馆区里的小超市,物资十分匮乏而且昂贵。说匮乏也只是相对于国内而言,其实据其他人说朝鲜当地的商店里几乎是空的,人家已经把能够提供的最好的东西都给我们拿出来了,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超市门口放着很少几个推车,由于在北京坐多了,小米每次都很熟练得坐上去自顾自地从货架上拿东西扔到小车里,一副见识多广的样子。
超市里的阿姨都很喜欢小米,每次见到小米去都会把货架上的玩具全拿下来给小米玩,偶尔还会送给他货架上没有的,也许是从别的外国人那里得到的棒棒糖或是口香糖。
使馆区的小超市里蔬菜的品种非常少,爸爸又说那儿的鱼和肉都不能吃,只能用从沈阳带来的双汇火腿肠来代替肉,妈妈实在有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好在那一周里爸爸做饭比较多,香菇、木耳、黄瓜、西红柿、白菜、茄子、土豆齐上阵,放点火腿肠妈妈也不敢多吃都留给小米,就这样小米睡梦里还念着“小米要吃肉肉饭饭”,好可怜啊。有一次妈妈煎了几根火腿肠,小米一把抢了一根躲在沙发后面怎么叫都不肯出来,直到吃完了肉才出来吃饭。那段时间里小米吃肉和吃米饭都是分开的,可能那样更能体会肉的香味吧?
爸爸的家
爸爸的家在一栋大楼的四层。大堂还算气派,铺着大理石的地砖,还有两处休息的沙发,可是电梯早就坏了已经被封起来了。爸爸住的的房间像国内80年代的,装修很简单并且已经陈旧,木质地板也已经腐蚀变黑。不同的是厨房竟然是开放式的,可能是以前的外国主人装修时改动过吧。还有客厅和阳台竟然都有两个门,是相通的。这样虽然地方不大,但小米在里面跑来跑去得和妈妈捉迷藏还是玩得不亦乐乎。
家里的设备也是破败不堪的。刚一到家,爸爸就向妈妈介绍:厨房的水龙头不能拧太紧,淋浴花洒的阀门是漏的,洗脸盆的龙头只有一个冷水阀能用,卫生间的灯不能关,关了就开不了了。可是没几天爸爸就开始抱怨,说妈妈把他的东西都用坏了。厨房的龙头开始漏了,淋浴花洒的阀门几乎关不上了,洗脸池堵了,卫生间的灯也坏了。
下雨
刚到朝鲜的第一个星期,每天都要下无数场雨,但不是一直不停地下,大的时候打雷闪电,小的时候几乎看不到雨点听不到雨声。妈妈只好趁着雨停的间隙,拿着伞带小米出去玩一会儿,以至于小米那段时间总给爸爸妈妈讲一个故事:“妈妈带小米出去玩,走路。下小雨了,下大雨了,妈妈撑伞抱小米,回家。”也因为去了朝鲜之后没有交通工具,从北京带出来的小推车也在大连的老虎滩颠簸得快散架了,所以小米每天出门玩就是走路。
那一个星期挺难熬的。连续的下雨几乎没办法出去买菜,衣服洗了也晾不干,没办法出去玩,也没有电视可看。
停水
到了平壤的第四天停水了。正常的时候是一天早中晚三次送水,每次一小时。而这一次由于没有事先通知,妈妈擦地板的时候刚好用完了储存的两大桶水。好在早上趁着有水的时候妈妈已经把菜和米都洗好了,所以午饭还能正常吃。那个下午妈妈有点无所事事。到了晚上还是没水,妈妈将就着煮了点挂面。但是第二天早上水仍然没有来,听对面的邻居说是因为连续下雨,水泵坏了。这可怎么办呀?只好去餐馆里吃,可是周末还要在家请客呢!妈妈问爸爸要不要取消,爸爸说再看看吧。那天下午,爸爸叫司机一起去超市买了好多东西回来。让妈妈感到惊讶的是,其中竟然还有湾仔码头速冻水饺和炸羊肉串,可惜第二天证明这两样东西并不好吃,像是化掉以后又冻起来的。吃的好说,但三天没洗澡了怎么见人啊?结果第二天早上妈妈还没睡醒就被滴滴答答的流水声吵醒了(多亏了漏水的水龙头),妈妈惊讶地发现来!水!了!
照片记录小米的生活片段:
图一:早上起来,吃早点,看碟。
图二:因为天热,每天吃过早饭之后妈妈再给小米洗个澡。这个澡是小米自己洗,妈妈正好干活。小米可舒服了,一边洗澡一边看从巧虎,还悠闲地把腿搭在澡盆上。
图三:妈妈忙的时候小米就自己玩。
玩耍
平壤的路高低起伏不平,柏油路面也并不平整。小米本来就已经快散架的小推车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罢工,一个轮子上的胶皮早已经被磨光,尽管妈妈缠了好多胶布,推起来还是格格地响。从住的地方推到买菜的超市至少要20分钟,小米可能坐累了就把双腿分开得大大的翘起搭在车前围栏的两边,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有时候他会趴在车子围栏的一侧研究那个缠了胶布的轮子,被他那么一压车子便没那么响了,似乎推起来也顺滑了好多。去超市的路上会经过很多地方,比如一个小学校,妈妈带小米进去荡秋千、滑滑梯、玩双杠、云梯。有一只小羊常在那里吃草,看见小米就睁大了眼睛朝他走过来,幸好有绳子拴着它无法靠近。在回来的路上有一个瑞典的使馆,妈妈带小米去游泳池边玩,小米最喜欢光着脚丫拍水玩,然后再泳池边沿上留下一串小脚印。还有一个院子里停着好几辆吊车和挖土机,小米看了动画片《建筑师巴布》之后对这些工程车极为感兴趣,这儿摸摸那儿看看,再听妈妈讲解一下车子各部分的功能。因此每天往返超市的路上也不乏乐趣。
图四:游泳池畔
下午睡醒觉以后是小米真正的户外游戏时间。一楼的大堂里种着好多花,其中有一盆是野葡萄,妈妈小时候常常摘着吃。而这盆已经硕果累累了,自然逃不过小米的魔爪,每天都要摘几个深紫色的已经成熟的葡萄塞进小嘴里,到小米要离开朝鲜的时候果实已经所剩无几了。不仅楼道里有花,院子里、马路边到处都是野草和野花,狗尾巴草、非洲菊,还有些不知名的花都惨遭小米的荼毒,不过爸爸的家却被美化了不少,窗台、餐桌都有鲜花装饰。院里还有梨树,爸爸每天给小米摘一个最大的,却往往发现那个也是被虫子所看中的,只好安慰自己这是纯天然绿色食品。虽不愿和虫子争夺食品,熬梨水给小米喝却也还是不错的。
图五:屋外的草地
从爸爸的阳台往下,正对着一个早已干涸无人维护的游泳池,还有一个排球场,偶尔会有些使馆里的外国人来打球。有一次正在阳台上陪小米玩的爸爸就被他们叫走加入了比赛。
图六:小米在排球场上,太阳晒得烫屁股了。
排球场一侧的小路上有个葡萄架,上面结满了葡萄,小米摘过一些但是并不好吃。穿过这条小路可以到达爸爸的办公室,和爸爸汇合以后小米往往会要求去下面的游戏室里“玩球球”,其实就是打台球。爸爸妈妈打,小米在一边捣乱,把所有的球都扔到四个角的洞里,乐此不疲。游戏室旁边还有间健身室,但是鉴于小米太喜欢琢磨那些按键按钮之类的东西,爸爸妈妈不敢常常带他去。
图七:穿过葡萄架下的小路去找爸爸。
图八:在爸爸办公室。
图九:办公室楼下的休息室。
排球场边的围墙上斜靠着一个敦实的木头梯子,小米常常和妈妈爬到隔壁的院子里去玩。那里也有果树、玉米、辣椒、西红柿,有一些小孩的转椅、秋千和滑梯,还有很多各国的小孩子。那个院子对小米来说有着巨大的吸引力,木头梯子自然成了通向那边的捷径。一般都是小米自己爬上梯子,在墙头等着妈妈也爬上去,再抱着他爬下围墙另一边的梯子。这情景曾被爸爸办公室里的叔叔看到过,直呼太危险了,可是小米又拿出他的口头禅来,自豪地说“小小男子汉,什么都不怕!”妈妈也就带着他继续危险的旅程。
图十:爬梯子去隔壁院子
图十一:围墙的那边
小米和妈妈玩的时候也是说个不停。妈妈咳嗽,小米就说“像个小老头,生病了,要吃药药。”还总要拿餐巾纸往妈妈鼻子上擦,说要擦鼻涕。把小汽车放在滑梯上说让“小汽车滑滑梯翻跟头”。转椅上的一个椅子坏了妈妈说不能坐,小米偏要坐上去,还说“修好了就能坐了”。这些简陋的设施仍然给小米带来了许多欢乐。
晚上妈妈和小米出去散步,路上黑黑的没有路灯,只有几个使馆的门口装了探照灯有一点亮光。但是一点都不会害怕,也不担心会有坏人,因为每个门口都会有军人站岗值班,路上还有军人来回地巡逻。于是妈妈和小米就放心地玩上坡下坡和追影子的游戏了。
认识新朋友
有一次妈妈和小米在隔壁的院子里遇到一个中国阿姨,还邀请小米去她家玩。她是在朝鲜和中国两地做生意的,一个月总会往返几次。她家里有西瓜和提子,还有好多玩具啊,小米玩得都不想走了。小米表演了好多本事,拿一瓣西瓜自己吃,边吃边说“小米还会吐子儿呢”,把阿姨逗笑了,走的时候又给小米带了提子。后来妈妈怕太打扰人家就没再去过。小米回北京的时候在机场巧遇那个阿姨,阿姨说她家的小姐姐还问小弟弟为什么不来了。
还有一个雨天小米在那个院里玩遇到了一个来自古巴的小哥哥。大概他太寂寞了吧,又遇到妈妈可以说英语,就跟着小米回了家。喝小米的饮料,看小米的动画片,甚至吃完饭还要在小米床上睡觉,就是不肯走。
一次在南航办事处和中国人聚会的时候,妈妈认识了几个住在爸爸楼下的叔叔阿姨。有一个阿姨才刚大学毕业,特别喜欢小米,每次听到小米上下楼的声音就出来叫小米进去玩,给小米吃她从中国带来的零食。她是学韩语的,可以在当地朝鲜人的菜场里买到各种肉和菜,每天他们都要做一大桌子的菜来吃。小米有一次在那儿吃了一大块排骨,总算解了吃不到肉肉的馋。
又停水了!
在第二个星期里,妈妈和小米又经历了一次停水,这次停了有四五天,刚开始我们只好去餐馆吃饭,到后来餐馆都不开门了。每天早上小米睁开眼睛听到妈妈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小米,今天又没有水。”出乎意料地,有一天小米说“没有水,妈妈怎么做饭饭呀?”饮用水没有了,爸爸买了好多果汁、零食,小米每天很开心的吃喝,由于妈妈的疏忽没有给小米及时刷牙,导致后来小米的门牙蛀掉了一个半,后悔都来不及了。洗澡用水没有了,只好用小米之前的洗澡水每天很省地洗洗脸,洗脸水存起来再冲厕所。衣服和澡当然也都没法洗了。实在熬不下去的时候,只好去爸爸办公室喝饮水机里的水,到那儿上厕所(那儿也停水,只不过水桶里储存的水还没用完。就在这一天,南航办事处的阿姨叫我们一家去她那儿吃饭。真是及时雨啊,妈妈正愁没水做饭呢。吃过晚饭去爸爸办公室洗脸、上厕所,顺便装点水回家,谁知道一进家就听到哗哗的水声,不啻为天籁之音,很自然的大家一阵欢呼。从这次经历之后,妈妈用水很小心了,随时注意补充水桶里的储备水,外出的时候也开着水管以便来水的时候及时接水,不再担心开着会浪费水了。
图十二:下雨的日子,小米开心地在阳台上喝果汁,吃洋葱圈。
关于平壤
小米在平壤的时候主要都是呆在使馆区里的,因为那儿没有出租车,公交车外国人不能坐,而爸爸的“公车”又不肯给我们“私用”。有一次小米坐南航阿姨的车总算是见到了平壤市区。干净漂亮,建筑高大,街道宽敞,车辆少。人们穿着虽称不上时尚但也不至于太过落伍,最关键的是人们的精神状态非常好,应该是有理想有信仰的缘故吧。想想在使馆区里,清洁工阿姨和叔叔经常主动用英语掺杂韩语和我们说话。走在路上,那些扫地的阿姨有说有笑精神饱满。身边开过的清洁车上,也有人叫着“宝宝”向小米打招呼。他们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职业而自觉低人一等,而是每天充满热情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