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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创世说】图书网络 褚秀

发文时间: 2013-03-22 撰稿人:

征文:                                                                  

傻子创世说

 图书网络 褚秀

一个下雨天,雨丝就像江南女子手里的绣花针一样,穿梭在白布上,瞬间就勾勒出“一斜斜乍暖轻寒的夕阳,一双双红掌轻波的鸳鸯,一离离原上寂寞的村庄,还有那枯藤老树下人家,池塘边落满野花”。这幅画里还有一棵高大的树,它在那里,迎接了一代又一代人,曾经在树下荡秋千的女孩,现在抱着孙子在树下乘凉,曾经坐在树根上哭的男孩,现在已经变成了不远处的一座坟冢。人世的沧桑并不会减少大树的无私奉献。比如,现在秋千上就坐着一个男孩,雨丝挣扎着穿过密密麻麻的树叶,轻轻的,像母亲的手那样,拍打在男孩的黄色雨衣上。周围的人撑着雨伞匆匆离去,只有他坐在那棵树下,那架秋千上,伸出手,把雨丝握在手里,汇聚成一小汪清亮的泉水。他说:“我的名字叫约翰,我不是傻子,可人们都叫我傻子,说我一出生就是傻子。”

他说,刚开始,这世间什么都没有,只有音乐。

第一天,上帝造了一个太阳,太阳发出耀眼的光芒,这个东西很刺眼。接着上帝造出了大地。

第二天,上帝造出了海洋,当你站在海边,潮水会打湿我的双脚,海风吹着,吹得人身上痒痒的。

第三天,上帝造出了收音机,收音机里的人会说话,那个人说:“我叫约翰,我的桌子是黄色的,欢迎收听我的节目。”我就是跟着他学会说话的。

第四天,上帝造了电视机,电视机里的人也会说话,他们教你如何做菜。

第五天,上帝造出了青草,当你用割草机割草时,草儿会哭泣,你得轻轻地抚摩它,安慰它,对它轻声细语。如果你用心去触摸一棵树,你就会变成一棵树,如果你躺在草地上,闭上眼睛,你就会变成一只小蚂蚁,享受最快乐的时光。

第六天,上帝造出了人,他们有不同的肤色,“有蓝色的、有红色的、有白色的、还有——嗯——橘红色的,绿色的。”傻子扳着手指头算着自己知道的颜色。他皱着眉头,记这么多东西让他头痛欲裂。他眼神空洞,嘴里流着口水。他的开心的笑容却吓跑了周围的孩童。于是,他又很认真的说道:“蝴蝶有蓝色的、白色的,灰色的、黑色的,他们飞快的、疯狂的、轻轻的,自豪的展现自己。蝴蝶在花丛中飞翔,用翅膀编织一片云彩。”

哦,上帝也创造了娜塔莎,娜塔莎是个女孩,因为你吻她的时候,没有胡子扎你的脸,娜塔莎跳芭蕾舞很好看,将来,我要和娜塔莎结婚。一天,傻子在那棵大树下的长椅子上,对娜塔莎说:“娜塔莎,你好美,你跟我结婚吧。”可娜塔莎说她喜欢的男人不是傻子。傻子说:“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人有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为什么不能有两个恋人呢?”于是,娜塔莎真的走了,傻子就是傻子。那天,天很蓝,公园的草地上,一片梧桐叶无声的飘落,黄色的,在碧海晴空,绿草茵茵的夏天,这片黄叶是如此的刺眼,在很远的地方都能看见,像草地的伤口一样,没人敢去触碰。

傻子说,为了要一个孩子,上帝让男女互相对着看,他们以前也不认识,但他们结婚了,于是,有一颗小种子就要发芽了,如果是个男孩,他们可能会给他取名叫约翰,像我一样。他知道他出生在哪里,但我却不知道我出生在哪里。

星期天,上帝休息了,这是第七天。

第八天,上帝出门远行去了。把天堂与人间留给了人类。每个人都在用不同的生活抒写这属于自己的第八天。

傻子收养了一条黑色的流浪狗,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傻子提着行李箱,给远方的姐姐买了一份礼物,带着这条黑色的流浪狗,走上了去姐姐家的路。在一个暴雨的夜晚。迎面来了一辆车,把黑狗撞死了,司机帮忙挖坑把狗埋了,傻子一直站在黑狗的坟前唱歌,歌声凄凉,但他却流不出一滴眼泪,他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从此他就孤身往前走,敲开了姐姐家的门,姐姐家非常拥挤,孩子,丈夫,就是没有他的空间。于是,姐姐对他说:“你也知道我的情况,我不能留下你,你从哪来就回哪去吧。”他抱着他精心挑选的礼物,又原路返回,数着雨点,吹着海风,阳光还是那么刺眼。

那座公园,那棵老树,以及挂在老树上的秋千,都还在那里,唯一不同的是,傻子的妈妈再也不会来陪他了。树下的长椅已经铺满了落叶,他坐在秋千上,他说:“我的名字叫约翰,我的桌子是黄色的。这是我从收音机上学到的,应该是一句很礼貌地话。”他不明白他到底做了什么,让所有人都不喜欢他。傻子能接触到的人很少,周围的人都被他奇怪的表情吓跑了。人们骂他混蛋,白痴,他傻傻的笑着往前走,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也不需要去弄明白。他总是对迎面走来的陌生人说:“你好,先生,我叫约翰,你的领带很漂亮,我也要去买漂亮的领带。”陌生男子憔悴的脸上绽放出了明亮的笑容,他知道,傻子的夸奖绝对真诚。傻子去商店买鞋,不知道要付钱,但却坚持要把鞋带走,她夸奖售货员小姐漂亮,却被当成流氓,被轰出了鞋店。傻子在快餐店跟邻桌的小孩打招呼,用一些滑稽的表情去逗小孩,那小孩的家长却叫来了警察。但傻子依然很快乐,他还是经常去那个公园,那个大树下,手里捧着暗淡的时光,“他的心就像西风老树下人家,池塘边落落野花。”他知道妈妈再也不会到这来找他回家吃饭了。

但现在,他也不是一个人,陪他一起捉阳光的,享受简单的快乐的人,就是那个不小心撞死他的黑狗的男人,在几番周折,发现甩不掉傻子,又于心不忍的情况下,阴差阳错,他们成了好朋友。那男人是一个成功的商人,金钱,名利一样不少,但他生意越成功,离自己的家人就越远。他成了一个不合格的丈夫,一个不受自己孩子接纳的父亲。他很忙,忙得忘了家人,忘了去爱以及去享受家人的爱,他不知道妻子为什么要跟他离婚?为什么孩子对他如此冷漠?在傻子身上,他找到了答案,知道的越少,就越快乐,活得越简单,就越幸福。应该用心去聆听生活,用爱却化解冷漠。上帝把天堂与人间给了我们,我们为什么要拼命去建一个地狱。

傻子就是那个被上帝咬过一口的苹果,带着伤口活在人间,那缺陷却让他成了一个天才,一个能以灵魂沟通的天才。在傻子的帮助下,这个男子重新获得了家人的爱,傻子也成了他们家的一员。他经常带着孩子和傻子一起去公园,去那棵大树下,躺在草地上,享受着简单的快乐,,草丛中长出了许多三叶草,被他们压倒了,又倔强的弹起来。傻子在暖暖的阳光中睡着了,梦中看到了妈妈,站在大树下,像这个树一样,保护着她,给他带来快乐。傻子的怀里抱着一幅水彩画,画上有一栋房子,房前有一座花园,花园里站在两个女人和一个男孩。人一问起,傻子就说,这是我的家,这是妈妈。这是姐姐,这是我。

啪,我的电脑终于没电了,我摘下耳机,揉揉酸涩的眼睛,无聊的躺在床上,回味着刚才的电影,不知傻子后来怎么样了。枕边的手机也快没电了,而我这趟火车旅程是三天,我睡在中铺,意味着我要在这狭小的空间,连腰都直不起来的床上呆三天,电脑没电,手机没电,短信发不了,微博上不了,电影看不了,周围一群陌生人,我的世界忽然变得一片空白,从没感觉这个真实的世界离我这么遥远。我们这小包厢里总共六个人,我的对面有一位老师,一对情侣,我上铺是一个外出打工的小伙子。最特别的是我的下铺,他是一个盲人。而我的隔壁,隔壁的隔壁,住着他的十一个同伴,都跟他一样,是盲人。只有他们的教练是健康的人,他们是残疾人联合会的,这次教练带他们一个队去北方参加盲人足球比赛。还记得刚上车时,车上很拥挤,忽然有一个人撞了我一下,他连连说着对不起,眼睛却不是看着我,然后他去找床位,不小心撞在了床上,他以为撞到了人,又连连说对不起,我偷偷的笑了起来,这人有病呀。但我发现他眼睛看不见东西后,就再也不好意思笑了。大家都忙着帮他放东西,扶着他坐在床上,他正好睡在我的下铺。因为刚上车,大家都是陌生人,不怎么说话,又因为是中午12点,所以我先去睡了,他一直都问这问那的,很是欢快,还时不时扯着嗓子跟隔壁的朋友说话,开玩笑,吵得我怎么也睡不着,我只能在床上玩手机,上网。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他敲着我的床说:“13号中铺,你怎么还睡呢,快下来吃饭吧,你不饿呀。”这时我的电脑已没了电,手机正提示电量低,我心烦的,懒懒答道:“我还不饿,待会儿再说。”“那你下来跟我们玩扑克吧,”他又用那双茫然的眼睛看着我说。我很害怕他的眼睛,如果说眼睛是灵魂的窗口,他的眼睛看不见东西,那他的灵魂躲到哪里去了?此时下铺围着一大群人,看着这几个盲人小伙子打扑克,像观看动物园里的大象一样,当然他们是看不见周围人的冷漠与虚伪的。不时传来一阵阵笑声,我就不明白,几个陌生人,一见面,怎么就熟得跟邻居似的,有那么多话要说。我很烦躁,觉得这趟旅程全被他们给毁了,接下来的两天怎么过呀。但我确实饿了,于是下了床,因为好奇,我看了一下他们的扑克,图案跟我们的一样,但数字和字母却是用盲文标识的,他们牌出的很慢,出一张牌之前,他们得用手指摸一遍牌上的盲文,确保自己出的是自己想出的那张,然后大声告诉其他三个朋友,自己出的是什么,他们不会欺骗,如此简单,却很快乐。他会定时的给爸爸妈妈打电话,告诉他们自己很好,别挂念,他们每人都有一个收音机,他们知道在什么时候,可以听到天气预报,那么认真的听着,想着第二天应该穿什么。他喜欢跟周围每一个人聊天,笑声爽朗。我就纳闷了,什么让他这么快乐。

我因为好奇,拿起一张牌试着摸一遍盲文,那些小黑点藏着一个我不知道的世界。也许,他喜欢聊天,是因为他想了解这个世界,周围有声音,他才能感知到这个世界,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才有安全感。他时不时跟朋友大声的说话,叫他们的名字,是因为他想知道他的朋友在哪里,在干什么,需不需要帮忙,有没有生病之类的。慢慢的,周围的人似乎都习惯了他们把手搭在教练肩上,一个接一个,去卫生间,去泡面。也许,比起常人,他们为了习惯这个现实世界的生活,付出的会更多,他也曾躲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自暴自弃。而对于这趟远行,他又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走出家门。他们的父母又需要多大的勇气,才会放手让眼睛看不见东西的儿子去闯荡这个陌生而又危险的世界。此时的我,还因为一些琐碎小事跟父母顶嘴,学业、工作、名利、金钱,什么鸡毛蒜皮的事,让我变得如此冷漠。而他们可能因为窗外的风景,一首好听的歌,周围人的故事就兴奋不已。而我在干什么,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挣扎,烦闷,却不允许别人为我的世界开一扇窗。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阿拉伯数字0-9在我们这个方块文字国家变得如此重要。我们生活在数字编织的网中,每一个人有一个省份证号码,有电话号码,有门牌号,座位号,在学校有学号,宿舍号,床号,考试有分数,还按分数高低排出了名次,而我刚一上车,对这个陌生人的第一句自我介绍就是,我是13号中铺,我似乎忘了我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只属于我的名字,是我出生时父母用爱心赋予的,它像血液一样,离不开我的身体,而我却让它在角落里发霉。懒得拿出来晒晒太阳。

我整天对着那虚伪的空间,冰冷的电子产品聊天,看电影,上微薄,那么开心。而对于这个大千世界,站在面前真真实实的人,我却只有冷漠。是我不想说话,还是忘了该如何在真实世界中表达真实的自己。这时火车进入了一个隧道,霎时扑面而来的黑暗让我感到窒息,恐惧。而他看不到这变化,他看不到很多东西,但他很快乐,本来不存在的东西,失去时何必要伤心难过呢。上帝给了我们天堂与人间,为什么要去创造一个地狱呢。

我想起了刚才看的电影,电影里的傻子,他说:“上帝创造了蝴蝶,蝴蝶有蓝色的、白色的,灰色的、黑色的,他们飞快的、疯狂的、轻轻的,自豪的展现自己。蝴蝶在花丛中飞翔,用翅膀编织一片云彩。”忽然发现坐在我对面的盲人,一抹灿烂的阳光,洒在了他的身上,我知道,我的旅程变得不再无聊了。

摄影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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